梵痕

盾冬邓哈重佐高梅。

【高祁/祁高】十年灯 (四) 民国AU

场景美的近乎残忍,能看到带着岁月刻痕,浮着淡青血管的手,拿着系了缎带的纸包。听到皮鞋走在石板路上有条不紊的脚步声,掺了华发的额头,玳瑁框眼镜,和和气气的斯文败类。

木同:

(一)(二)(三)


Note:不想写了,这对师徒,不OOC就丧,不丧就OOC,真是服。我还是去写拉郎和水仙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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祁同伟在梦里,梦在夜里。


这夜很黑,这黑色浓稠如雾气,丝丝缕缕的渗进他的四肢百骸。


他陷在一团污泥里,污泥也是黑的,紧紧裹挟着他的双腿。


他却不觉得害怕。


因为他头顶上有一轮月亮。


月光落在他脸上,身上,撒进他眼睛里,他能看见的,全都是那白亮的月光。


在梦里他想,其实月光也没有什么益处。


照在身上是冰凉的,像流水,有时甚至像是逶迤而行的蛇腹。


而他越挣扎着想靠近那月亮,就反而在污泥里陷得越来越深。


可是呢,他又想,那毕竟是月光啊。


祁同伟翻了个身,迷迷糊糊的在枕席间摸索了一下,然后睁开了眼睛。


已经快中午了,阳光在墙根下留下窗棂斑驳的样子,祁同伟环视四周,高小琴也不在屋里。他想了想,这倒也是正常,高老板手下的场子日夜都有生意,总不能像他这样一个赋闲在家的穷汉一般睡到日上三竿才起。


思及此,祁同伟再也睡不着了,却着实不想起来。


走私药品一事过去已经半个月了。赵立春说话还是算话,拿了他的钱财,也替他销了灾祸。不知道他从哪里抓来两个军统上海站的特务,给祁同伟当了替死鬼。日本人那里交了差,还声称人是祁同伟抓住的,给他记了一功,紧接着便向上头申请把祁同伟调任到76号做了自己的副手。


纵然祁同伟心里千般万般不愿意,少不得又演了一出感激涕零谢主隆恩。


只是经此一事,他算是彻底上了赵立春的船,外人看来,便是实打实的汉奸卖国贼了。


祁同伟在枕席之间长长叹了一口气,伸手从床头柜上摸过香烟,点燃了,深深吸了一口。这时候就听见外间高小琴跟女仆阿玲讲话的声音,讲的是苏州话,隐约听见是在问他起来没有。


他委实不想起来,赶紧又吸了两口,把烟按灭了,还掩耳盗铃的在眼前挥了挥手,想疏散烟气。正折腾着,就听见高小琴高跟鞋哒哒哒的往卧室来了,他便掩了被子装睡。


高小琴推门进来,先是张望了一下,她对祁同伟十分熟悉,一看就知道他根本没有睡觉,再说屋里一股新鲜的烟味。她一面觉得好笑,一面又心疼祁同伟,因此也不点破他,自己走到穿衣镜前,脱了高跟鞋,站在地毯上,去解洋装后背上的拉链。


只解了一点点,便做了个烦恼的姿态,回头对着祁同伟道:“祁大长官,你醒一醒嘛,你倒是帮帮我呀。”


祁同伟装作刚醒的样子:“怎么了嘛,一回来就吵我。”


“拉链卡住了。”高小琴对他努了努嘴。


祁同伟应了一声,从床上翻身下来,过来帮她弄拉锁,一摸就知道根本没有卡住,但他这个当上的倒是甘心情愿。他帮高小琴解开拉锁,看着她走进屏风后面去换家里穿的棉布旗袍,她换衣服,祁同伟就站在原地等她。


高小琴出来,穿的是一件短旗袍,露出的膝盖上有一块青紫的痕迹,在莹白如玉的肌肤上十分刺目。这是她那时在76号牢里给赵立春跪下时候磕碰的,她肤质娇嫩,这么久都没有好利索。


祁同伟看了心疼不已,走过去把她一把抱起来,抱到一旁沙发边上,自己先坐下,然后把高小琴搂着坐在自己腿上。他拿过一边的润肤露,取出一点,给她轻轻揉起膝盖来。


高小琴看着他垂着眼睛,纤长睫毛随着动作轻轻颤动,便俏皮的吹了他的眼睛一下,“润肤露也不治跌打损伤啊。”


“那要不你叫阿玲找点狗皮膏药我给你贴。”


高小琴轻轻捶了他肩膀一下:“那可不行,一点都不罗曼蒂克了。”


祁同伟笑着看她一眼:“那可不是嘛。”


涂完了,他搂着高小琴的腰,亲了亲她的脸,诚心诚意的说:“小琴,这次的事情真的多亏了你。要是没有你,我必定是熬不过去。”顿了顿,又说,“我觉得赵立春说的对,我真不知道几世修来的福气,能有你。”


高小琴明眸转了转,把他的手从腰上拿下来,双手握住了,“同伟,你这样讲,我下面的话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。”


祁同伟假装一脸警觉的看着她:“什么意思,你看上别的小白脸了?”


高小琴被他逗的简直要笑的从他膝盖上跌下去:“祁大长官,这可是你自己说的,你甘吃软饭,我拦不住你。”


祁同伟苦笑道:“这次破财消灾,都快叫我倾家荡产了。现在不是吃软饭的是什么。”


高小琴道:“哪有那么夸张,再说了,留得青山在,不愁没柴烧。”


祁同伟道:“好好好,我夸张了。你要说什么?”


高小琴轻轻叹了口气,正色道:“这事情我早想跟你说,但是你伤没好,我一直觉得时机不合适,不过现在也不能再拖了,不然更不合适。”她从睫毛下面看了祁同伟脸色一眼,“同伟,我要去香港了。”


祁同伟眨眨眼:“就这事?这有什么不合适说的?”


高小琴咬了咬嘴唇:“不是去玩,这次我去了,就不会再回上海了。”她捂住祁同伟正欲发声的嘴,道:“你让我说完。是这样,小凤不是在教会学校上学嘛,今年就要毕业了。她毕了业以后呢,少不得要租房子,找工作,接下来呢,就该寻个好丈夫,结婚生孩子。”


她描绘起自己妹妹的未来,仿佛在说自己一个即将实现的美梦一样,眼睛里都是向往的光。


“你知道的,我们两个是孤儿,长姐如母,我这个做姐姐的,少不得要替她做主。”她见祁同伟不要说话了,便放开他的嘴巴,摸了摸他的头发,“我在上海的这些年,做的这些事,都是为了有一天,能给小凤一个堂堂正正的,干干净净的未来。现在这一天终于到了,怎么说呢,我也可以解脱了。”


祁同伟轻轻叹了口气,“你就忍心这样离开我?”


高小琴笑了:“祁大长官,你拎拎清楚,是你要离开我。”


祁同伟没有底气的瞪了她一眼,高小琴不为所动:“那好,若是我问你,你愿不愿意跟我去香港,远离这一切,你怎么说?”


祁同伟说不出话,他自然不能走。


“你本应该,也可以跟我一起走的。我为什么不问你,你又为什么不能跟我走,你自己不知道原因吗?”高小琴笑着戳了戳他。


祁同伟又叹了一口气:“我以前总以为,像咱们喜欢看的戏本上写的,我是英雄,你是美人,我们合该一直在一起。”


高小琴柔声道:“同伟,你若真是英雄,那我甘愿当你的美人。可是只怕,你这里是英雄,”她摸了摸祁同伟的脸,“这里却是个狗熊。”她又摸了摸祁同伟的胸口,“而是谁让你这里成了狗熊,你我都很清楚,不是吗?”


 


高育良吃了午饭,又歇了午觉,才收拾起来出了门。


先坐电车去南京东路上的书局买了两本新书,又走着到了新新百货对面的新雅咖啡馆,点了咖啡和苏打水。天气很好,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,拆开了书上绑的纸绳,拿起一本读了起来,是本法文书。待到天快擦黑的时候,他才起身。咖啡馆的年轻侍者知道他是老顾客了,格外的殷勤,高育良因此多给了他一些小费,才出了门。


出门之后便过了马路,走进百货公司去,要取吴慧芬上个月订的一双手套。手套装在薄薄的一方浅黄色的纸盒子里,拿缎带绑着。华灯初上,高育良走回到南京东路上来的时候,便是一个左边夹着书册,右边夹着纸盒子的姿势。


他出了门往右转,信步溜达起来,走了不出五十米,到了街角地方,只觉得右边腋下陡然一空,有人抽走了手套盒子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胳膊,将他往墙边上拽过去。这人力气很大,但是发力却十分温和,仿佛是在悠荡一架秋千。


高育良被这人拉进了一道隐蔽的小巷里,还一直往更深处走,转过好几个弯,停在墙边立的一捆枯黄竹子后面。


那人转过身,摘掉帽子,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:“先生就不紧张吗?”


高育良笑了笑:“我做了什么需要紧张的事情?”


祁同伟抿了抿嘴,被他噎的准备好的词儿都忘了,只得把手套盒子还给他,“有两个日本人的特务……一直跟着你。”


高育良接过盒子,并不说话,只是透过镜片似笑非笑的看着他。


祁同伟低声“啊”了一下,泄气般道:“你早知道了。”


高育良道:“我倒是不知道他们是日本人,这个要谢谢你。”


气氛一时有些尴尬,祁同伟一肚子腹稿说不出来了,此地也不宜久留,有些不知所措。


高育良忽然道:“天色晚了,去家里吃个便饭吧。你吴老师也不在。”说着就往外走。


祁同伟跟了上去。


 


高育良家里只有厨娘陈妈和一个每天早上来打扫的女佣人,陈妈家里是本地的,做好了简单的晚饭,就告辞走了。偌大的公馆里只剩下师生两个。


高家的家教是“食不言,寝不语”,两个人真就一句话不说的吃完了饭,高育良垂着眼不是望着炒青菜就是望着白米饭,看都不看祁同伟,仿佛他是个摆设。而祁同伟心不在吃上,看他一眼,又看他一眼,看到的只是他玳瑁眼镜框的上缘,和他黑白斑驳的额发。


吃完了碗里的白饭,高育良把碗和筷子放下,马甲口袋里取出手帕擦了擦嘴角,便起身要走。祁同伟碗里还剩多半碗,跟着站起来,高育良对他摆摆手:“吃完再说。”


祁同伟望着他的背影,使劲扒拉了几口,把饭吃光了,然后挽起袖子,收拾起碗筷,洗干净摆好,又擦好了桌子,从餐厅摆的玻璃门柜子里拿出他老师常喝的威士忌酒瓶,又拿了两个杯子,去了客厅。


高育良正站在窗边抽烟斗,听见他进来也没回头。祁同伟把酒和杯子放下,给两个人各倒了一指高的琥珀色酒液,然后坐在了沙发上。


他想了想,举起酒杯一饮而尽,才清了清喉咙道:“育良先生。”


高育良回过头,望着他笑了笑:“你想说什么就说吧。”


窗外的灯光被树影斑驳成一片,高育良背对着那光源,神色看上去也是斑驳的,笑容浮在上面像是一张拼贴的面具。


祁同伟在揣摩他的想法,那一点点威士忌火烧般流下他的食道,仿佛给了他气力。他想他的先生一定没有表面上那样平静,毕竟,他把他当做无名的卒子一般利用了,用在一个他并不想要他活着回来的局里。他把他心里最柔软的一块剜了出来,用阴谋淬炼成一把刀,又捅回了原处。


他许下一个并没有打算兑现的承诺,这承诺现在倒成了祁同伟手里的一张鬼牌。


祁同伟笑了。


“有的话,我想先生大约是不愿意听,但我还是得说。”他顿了顿,露出一脸的殷勤,“先生交代我这件差事,当真难办的紧,算得上是千难万险,九死一生。”


高育良不动声色。 


“当然了,先生您吩咐我的事情,我就算是粉身碎骨,也是要给您一个交代的。”祁同伟先是讨好的笑了笑,又想起什么似的叹了口气,“只是这次的事情,单凭我一个人,实在是兜不住。所以我才找上了赵立春。”


“也不算是好主意。”高育良沉声道。


 祁同伟苦笑一声,“先生在沪上朋友众多,想必已经听说了,我跟赵长官一向是只有生意上的往来……说是往来,其实不过是人家鞍前马后的一条狗,”祁同伟垂下眼睛自嘲的笑了笑,“我替他去抓了两个军统的特务来顶罪,又陪了好大一笔钱,才请的动这尊大佛出山,替我把事情摆平了。不然要是捅到特高课,只怕天王老子也阻止不了日本人追查到底。”


高育良眼皮子跳了跳。


祁同伟道:“先生知道我的,我这个人没骨气,若是被抓去严刑拷打,只怕人家还没动手,我就把该说的不该说的,全都招了。”他说着,便抬眼望着高育良笑了笑。


高育良看了他一眼,走过来,坐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,两个人膝盖几乎碰着膝盖。


“同伟,难为你了。”高育良微笑着说,一边拿起水晶酒瓶,替他倒了酒。


祁同伟等他倒完了,拿起杯子一饮而尽,琥珀色的酒液沾在唇上,映着和他眼里一样莹莹的光。


“为先生办差事,一点都不为难。”祁同伟带着笑,忽的往前凑了凑,离高育良很近很近了,“一想到先生答应我的,就更觉得心里有底。”


他的手轻轻搭上高育良的膝盖,感觉到那块骨头嶙峋的触在自己手心里,像是一根刺。高育良的身体绷紧了,他仍然还是那副沉稳安定的表情,然而祁同伟感觉的到,或者说他一厢情愿的认为,高育良在他面前,还不能完完全全的无动于衷。


他凑的更近了,嘴唇快要贴到了高育良耳廓上,几乎是用气声道:


“我想要先生……”


他垂下眼,看到高育良放在身体另一侧沙发上的手指痉挛般抽动了一下。


“……帮我杀了赵立春。”他把话说完了。


 


高育良在储藏室狭窄的空间里站着抽烟。


四面都是架子,摆满了各色家用,天花板很低,一颗昏黄的灯泡几乎要碰到他的头发。


他吸了一口烟,没有烟灰缸,就因陋就简,拿一个破瓷碗代替,他弹了弹烟灰,然后手就保持那个姿势不动了。


他在想刚才祁同伟说的话。


祁同伟说:赵立春必须死。


祁同伟正襟危坐:先生,赵立春不傻,相反的,他太聪明了。这样的手段,我想过不了多久,他就会起疑。也许他已经怀疑了,因为他把我调进了76号,弄到了他眼皮底下。他是想通过我,抓到我身后的人。


祁同伟笑着看了他一眼:现在我们在一条船上了,育良先生。


高育良把手里的烟按灭了,他知道祁同伟说的是对的。现在他倒是开始怀疑,祁同伟当初是真的走投无路才去求的赵立春吗?还是他根本早就做好了跟自己捆绑的打算。


他本以为这个不成器的墙头草学生是一枚卒子,现在却发现他根本是一枚車,并且越过楚河汉界到他身边来,摆出了将军之态。


倒不得不叫他另眼相看了。


彼时高育良听了祁同伟的话,也不回答,垂下头笑了笑,只道,这酒说着就喝完了,我再去拿一瓶来。


不等祁同伟回答,就起身来了储藏室。


酒就在面前的架子上摆着,高育良不着急去拿,径自点了一支烟。


他当然不只是来取酒抽烟的,他来拿一件更重要的东西。


烟抽完了,时间也差不多了,高育良便伸手探进架子后面的狭小空间,摸索几下,取出了一个油布包裹,拆开来,是一把勃朗宁M1910。


高育良取出弹夹看了看,7发子弹是满的,便将弹夹推了回去,上了膛。他又从抽屉里取出装了消音器的盒子,取出来拧在枪管上,然后掀起马甲把枪别在后腰里。


高育良从储藏室出来,拿着一瓶没开封的威士忌,穿过走廊,往客厅走。


他的皮鞋踩在实木地板上,哒哒作响。


客厅里流泻出昏黄的光线来,落在地上像是一滩水渍。


走到客厅门口之前高育良想了很多,但是从没想到过这个。


他站在那儿看了半响,才确认眼前的场景。


祁同伟蜷在沙发上,看上去是睡着了。


高育良走到茶几边上,垂下头看着祁同伟的睡脸。他这学生本就显得年轻,睡着的时候,表情又十分放松,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,更仿佛那个在汉东军校求学的有志青年。高育良知道他大抵是喝多了,毕竟他从前就不胜酒力,每次同学们到自己家里吃饭,祁同伟总是第一个醉倒在桌子下面的。高育良觉得自己不该在此时此刻想这些事情,然而不到这时这刻,他并不曾意识到自己居然记得如此多。


高育良又走近了一点,把酒瓶放在茶几上,把枪拔了出来。


他握着枪站在那儿,寻思着好几种开枪的方式,站了好一会儿,便渐渐不想这些了,想起许多以前的事情,又走到窗边去抽烟。烟抽完了,高育良便把枪塞回了腰间。


他转身去替祁同伟寻一床被子,然而吴慧芬和女佣不在,家里这些东西,他统共只知道酒在何处,找了一圈没有找到,只能把自己的大衣拿来,轻轻的给祁同伟盖上。接着又把灯给关了,然后才转身离开了客厅。


他的脚步刚消失在门外,祁同伟就睁开了眼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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